“呕。”
张弘正吐得不行,终于忍不住大哭。
整个战场上有上万人在哭,在悲嚎,但唯有他还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哭。
他今年二十岁,从小习文练武,在军中校场上摸爬滚打长大,常在淮河边与宋军作战,并非毫无阅历。
但战场的残忍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。
也只有在这种大溃逃中,能让他们这些世家出生的将领体会到一小部分的残酷……
张弘正还想擦泪,手上才有动作,一股恶臭已传到鼻间,他又呕吐了出来,根本就止不住眼泪。
好在他们是冰面上唯一还保存阵列的兵马,且已快到东岸了。
忽然。
又是一声冰爆……
“将军快走!”
冰面被拱开,瞬间又形成一道裂缝。
惨叫声中,也不知有多少兵士瞬间掉进黄河。
张弘正吓得连哭都顾不得哭,忙拼命地向前跑。
在他身前,张弘范领着士卒不停地砍翻拦在前面哇哇大叫的溃兵,这让张弘正得以踏过一具具尸体逃命。
冰爆、风雪、秽物、惨叫……甚至有死者的肠子挂在了张弘正的脚上。
终于,他跑过这人间炼狱,跑到了东岸坚实的地上,回过头看去,只见远处至少还有三成的张家士卒被隔绝在那裂开的冰面那边,被推搡着掉进黄河。
那些被他从保州带出来的汉子,和他一起赌钱的汉子们正在冰冷的黄河水里挣扎,高举着双手。
“为什么啊?!”
张弘正大哭。
鼻涕眼泪俱下,冲刷着那沾在他脸上的血污。
他一把拉住张弘范,肆意渲泻着他的恐惧之情。
“九哥你为什么啊!我早叫你逃了……早叫你逃了!这就是你的不慌?还不够狼狈吗?!六哥把兵马交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!五哥说的对,李瑕很可怕……”
这一场仗中被打到痛哭流涕的张弘正没留意到兄长的脸色,还在喋喋不休。
“五哥说,什么都不做也能保全……”
“啪!”
这是今天的第二个巴掌。
若说张弘范打他的第一个巴掌是出于情急,那这次就是出于愤怒。
他一把拎过张弘正,冷冷道:“别再让我听到你提张弘道,他会害死我们全家人。不管你懂不懂,你给我记住——我才是对的,只有我在保全家业。”
说完这一句话,保全家业的张弘范听到了什么呼喊,转头望向了身后的黄河。
远远地,被他落下的士卒因失去主将终于慌了,在黄河边挤成一团,与别路兵马别无二致。
宋军追上,丝毫没有因为那是张家士卒而有留情,像赶鸭子一样把他的兵马赶下黄河。
鸭子会游泳,这些落水者却不能再爬上来。
死得毫无尊严。
残酷总是这样留给战场上的败者、溃败者。
张弘范站在河东看着看着,已看得红了眼。
他的心志却愈发坚韧。
“我是对的,只有我……”
~~
黄河水拍着堆积在一起的浮冰,试图将整个冰面往前推,但渐渐推不动了。
夕阳西下时,宋军也徐徐退回西岸。
李瑕站在一块坚冰上,凝视着风雪之中蒙军退去的方向。
周围都是欢呼声。
而李瑕虽是胜者,眼神中却透着忧虑。
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,黄河几乎可称得上最具杀伤力的武器,李瑕从没想过利用它来攻下游洛阳、开封,但处心积虑把蒙军吸引到韩城,自是希望能一次歼灭敌军。
若再晚些日子,冰面更薄,才是更好的时机。
当然,原本就几乎不可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。
以蒙军的兵力,川陕各路能够守到现在的程度,已经是超出了李瑕的预期了。
暂时而言,李曾伯、廉希宪、张珏都还能撑得住。但来自潼关、武关的战报已表露出快要守不住了,不能再等了。
李瑕想要尽快从东线黄河战场抽出兵力。
以不到一万人与七八万人对峙,要胜,还要抽出兵力去支援别处……只有黄河能帮他。
现在到了查看战果的时候。
战事还在尾声,李瑕只能粗略估算形势。
包括民壮与驱口在内俘虏了四五千人,一时还不好区分。
负责追 -->>